赵仪曾是渔洋河上最年轻的驾长经历过的生死之关只有两尺距离


龙王庙矗立在渔洋河边,向世人讲述着过去中码头的繁华。记者聂烽/文 景卫东/图通讯员王珏 刘青山

三峡晚报讯   踏访渔洋河,行走在绿水青山之间,身心和肺都经历了一番洗礼,但是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。直到在五峰水利局和桥河社区居委会的帮助下,见到87岁的老船工赵仪老先生,才知道原来我们还差一个见证者,一个见证曾经渔洋河繁华的人,一个有别于文字资料冰冷介绍的有温度的讲述。

在桥河社区居委会会议室里,赵仪老先生中气十足地向我们讲述了16年的驾船生涯,眼神中充满了怀念和激情,那一幕幕的往事逐渐清晰了起来。

赵家三代驾船,140里水路了如指掌

在红茶贸易兴盛的年代,宜红茶优良的品质在市场颇受欢迎,加之水路运输要快于陆路,所以在渔洋河上驾船是一个非常体面而且来钱的活。

赵家就是这样的一个家庭,从祖辈赵文德、父辈赵云清到赵仪,一共三代人在渔洋河上驾船。与其他驾船的人不同,赵家拥有自己的船只,所以经济条件在大房坪一带算是很不错了,因此家人最初对赵仪的期待是读书并出人头地。

从小就在渔洋河边玩水、记事起就在船上长大的赵仪,似乎并不满足于家人的安排,初中毕业时要去宜昌读高中,父亲驾船送他去宜都,有心驾船的他开始记下沿岸的情况。

当时15岁的他每个月要从学校回家一次,来回在渔洋河走两次,3年下来跑了近50次,他对这沿途的情况算是烂熟于心。

从中码头到宜都茶店子的汇入清江的河口,驾船的人称之为140里水路,“但是真正属于渔洋关境内的只有15里。”

一般货物都是在龙王庙前中码头上船或卸下,这里也一度是当地最繁华的地方,解放前湖北银行都曾有分支机构在此办公。

140里水路的了解程度决定了一位船工能否成为驾长,赵仪读书期间牢记的内容让他足以成为驾长,“140里水路有138个滩,哪个滩险,哪个地方需要筑坝,都牢记于心,18岁那年我就成了驾长,比其他驾长要年轻至少10岁。”

他至今还记得在蓑衣石第一次当驾长出船的时候,父亲赵云清的“考验”:当时一艘吃水1米2、宽2米2、长13米的木船,已经装载了1万斤出头的货物,“父亲就问我,还能不能装,我说按照装载量还能多装1000多斤,10担纸,安全送到了宜都。”

实际上,父亲的爱护是无声的,安排一个叫高宏福的副驾长,为赵仪保驾护航。这一趟行船之后,父亲赵云清彻底放心了,从此赵仪就是一个独立的驾长。

每趟出船收入,全靠老天爷赏饭吃

成为驾长时,新中国已经成立,赵仪运得最多的是宜红茶。由于宜红茶金贵,一次可以运货万斤的木船,经常只能装不到一半载重量的宜红茶,但到了宜都会按上浮50%—80%的运输量结算运价,国家宁愿多给钱,也不愿意宜红茶在渔洋河里出一点事。

并不是任何驾长都能运输宜红茶,解放前商业联合会的人会找有经验的驾长送茶,解放后船民协会则对驾长进行了分级,只有一级驾长才有资格运输红茶。

赵仪说,最初的时候渔洋关这里118个驾长中只评选了3个一级驾长,最基本的要求就是3年内没有出过任何事故,赵仪是第一个被评选上的,他的父亲赵云清也在其中,另外是一个杨姓驾长。“一级驾长有多大的权利呢?能决定一艘船能装多少、能不能出行。”他说,“当时有船出事了,货物损失了,按说会追究责任,但是我知道后一个电话打过去,最终没有追究那艘船驾长的责任。”

因为技术好,赵仪在清江流域是很有名气的。当时渔洋河因为上游有武汉客商集资修建的桥梁,被称为“汉阳河”;清江是从长阳而来,所以被称为“长阳河”,尽管河上行船有着森严的规矩,每条河流的木船停靠都有指定的位置,但是这也挡不住船工们私下交流。“当时都说长阳河宽,但是一条船装的货物还没有我在汉阳河上装的货七成重。”他回忆说,“有一年一艘长阳河的大船在渔洋关装货,但是驾长不敢开船,把我从宜都喊回来驾船,一直送到长阳河才罢休。”

一个好的驾长在渔洋河有多重要?赵仪回忆说,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的时候,湖北省里的领导到恩施鹤峰等地考察,有些领导就从渔洋关坐船到宜都,然后再回到武汉去。“有一次一个领导坐船去宜都,半路过滩的时候出了危险,船翻了,好在大家反应及时,人都没事。”他说,“最终喊我驾船去将领导送到武汉去。”

类似的事情,我们在2年前采访另外一个渔洋河上的老船工曹启明时也听说过。这位曹启明在上世纪50年代时送过时任省长张体学。张体学下午4点抵达渔洋关中码头的,上船之后就顺水而下,一路问曹启明关于渔洋河一梁二垴九子十八滩的问题,直到在熊渡因为天黑,出于安全便停船过夜。曹启明回忆说,当时在船上烧水做饭,只有一口锅,饭菜都不过锅,所以味道特别好,张体学吃了之后赞不绝口。

因为村民投诉,返程拉纤都得穿上衣服

驾船,是一份体面的工作,也能获得不菲的收入。

83岁的熊发鼎也曾在渔洋河上放过排、架过船,没少跟赵仪合作过。老人家说,解放初期渔洋关一带放排的人有100多人,最大的排有二、三百根的木头扎起。“别人一个大排要6个人才放,我就敢只要4个人。”熊老说。

1950年和1951年修荆江大堤时,放一次排到大堤工地,一根木头可以获得2万元的收入,“相当于后来的2元钱,可以买100个包子或者4斤菜油。”

驾船运货则收入更高,赵仪老人回忆说,当年他从渔洋关运了6吨纸到宜都,获得了30元金圆券,相当于2万元的收入,当时足够普通居民一年的嚼用。

放排和驾船获得收入不同,说明了驾船运货的重要性,沿河“一梁二垴九子十八滩”处处都充满了危险,就连赵仪年幼时跟随父亲出船,遭遇险情后其他人都跳水逃生,唯独赵仪和一个船员尚未跳船,被冲出百米远才找到机会,“我们跳到水里抱住木头,等大人来救。”

也正是因为渔洋河上充满了危险,一个滩可能就造成船毁人亡货损,因此河上行船就有个“渔洋河上木船不过百只”。“超过100只,就会有船出事。”我们此前采访的老船工曹启明说。

老船工们的说法,也暗合了《五峰县志》所载“木船百只”的说法。“实际上最高峰的时候有108条船,不过船分为行船和驾船,行船就是我们运货的船,驾船就是两岸居民过河摆渡的船,行船没超过100条。”赵仪说。

驾船运货,船则卸下货物后要返程,在没有燃油动力的年代,返程全靠拉纤。最多的时候拉纤是8条船组合在一起,除了驾长不参与拉纤之外,其他人全部要拉。“因为驾船要过浪,全身都会被打湿,所以拉纤的时候船工都喜欢光着身子。”赵仪说,“后来聂家河那里就有村民跟政府反映,称这样有伤风化,于是谁敢光着身子拉纤,就被抓上岸进行惩罚——‘打屁股’——相当于古代的杖刑,慢慢就再也没有人敢光着身子拉纤了。”

一旁的熊发鼎插了句,穿着衣服拉纤时,“湿衣服磨得全身都疼。”

随着上世纪60年代起,渔洋河流域幸福渠修建以及熊渡电站等电站修建,河中不能行木船和放排,赵老也上岸工作。“孙子以前跟我开玩笑说,驾船这么多年肯定不晕车,我当时就说那肯定,因为精神高度集中,生死之关只有两尺距离,一不小心就船毁人亡。”已经五代同堂的赵老,至今还很怀念那些日子,看着中码头河边石头上系船孔洞久久不愿离去。

来源:三峡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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