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跳到水里，不然我就开枪了！一！二！”在父亲刚喊出“三”的时候，小孩把头往下一低就跳了下来……

想必读者不会忘记，这是童年学习过的经典课文——俄国伟大作家列夫•托尔斯泰《跳水》中的精彩片段。故事结局总算圆满，在二十个水手的共同保护下，落水的孩子最终化险为夷。

其实，故事起因很简单。在一艘轮船上，一只顽皮的猴子在众人取乐下，放肆地摘了船长儿子的帽子，并很快爬上了桅杆。一时间，男孩尴尬至极，哭笑不得。随后，在水手们的一片嘲笑声中，猴逞能、孩生气，接连上演一出猴戏孩、孩追猴，险象环生的恶性闹剧，直逼得孩子一步步攀升，最后走向横木取帽子，差点失足摔落夹板。危险之际，幸遇船长急中生智，举枪发令，让儿子跳水躲过一劫。

文以载道。曾多次观摩本课教学，感受强大的语言魅力和精彩的故事情节，自然是基本收获。然而，令我印象深刻的是，一节名师课设计有更加深入的环节：让学生围绕寻找情节“推手”展开辩论。说实话，这是富有远见却又难于把控的教学策略，因为小读者容易停留在“孩与猴”的纠结表象中，难于觉察背后“发酵”的东西。

令人欣喜的是，少数孩子的分析研判极有深度，他们从中悟出水手才是事件发展的幕后“推手”，并能找出相应的“证据”，如挑逗猴子、激将孩子，诱使孩子与猴子矛盾交锋的一次次“邪笑”……

忆述至此，我想切入本文的正题。

逗乐孩子

读书人明白，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赓续，中华民族系礼仪之邦。老祖宗留下《增广贤文》劝诫国人：“言行有尺，玩笑有度，做事有余，为人有德。”实则警示后人，要规范言行、谨慎谈笑，处事为人务必留余地、讲德行。这既是做人原则，也是基本的生活态度。

这里单说“玩笑有度”，想聊聊超“度”破防的话题。

先来审视几例“搞笑”视频，看看自己是什么心情——

视频一，一男一女两村民，好端端在溪边清洗衣物。另一路过的好事者，见女村民起身，便轻轻移走她后面的凳子。一个可恶的小动作，让女村民下蹲时坐在湿漉漉的地上。一时气恼的她，满以为是旁边男子捣的鬼，立马用空盆舀水狠狠泼了过去。男子怒目圆睁，争吵几句立马干起水仗，以同样方式互攻，双双斗若落汤鸡……

视频二，一憨包男，试着在竹筒里燃放爆竹。刚一点着，转身回跑，慌乱中扔了空竹筒，却误捏鞭炮闪进了屋。随后“砰”的一声，打开房门，只见一团硝烟背后，走出个妥妥的“包黑子”……

视频三，水盆里养几条小鱼，再放进连上线和插头的电热管。一男子不慌不忙地插上电源，想试试鱼在通电后的承受力。伴随操作全过程，像众多视频那样，也特意配上带有戏谑口吻的调侃和坏笑。

……

这都是笔者近期见到的视频，有以图片“搞笑”的，有以自拍视频“搞笑”的，也有用奇葩配音“搞笑”的。请问，这可笑吗？这能笑吗？不论作品出于什么目的，你想到过孩子围观、效仿没有？

更有甚者，一些网红直接让孩子出任“主演”，拍摄巧取豪夺，或者与孩子“合谋”秒骗家人钱物的视频。以为好玩，能赢得粉丝蹭取流量，而将“勿以恶小而为之”的古训置之脑后。不少网友跟帖，向误导孩子的作品愤然“叫停”；然而更多人却是推波助澜，一味夸赞小孩聪明机灵，甚至怂恿顽童“不取白不取”，取更多更好。

另有不当的忌讳嘲讽。此类作品，往往在他人一念之“错”酿成祸端的基础上，尽求“笑”果，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。不久前见过一段视频，题为《人不能吃太饱》。画面呈现某场地多位老人，正喜气洋洋地跳扇子舞。一魁梧老头，脖子上顶着一舞扇的老太，腰间还打算挂上另一老太，大概是要弄个造型。不料险情突发，腰间老太没有挂稳，老头一晃，骑脖上的老太瞬间栽落于地……网友留言，乡村老头老太还在下地劳作；这这这可如何是好——余生只够还债！

还有成串剪辑的恶搞视频，常见如：挪走座椅让垂钓者后翻落水的，悬空桥板让小狗落坎的，过独木桥让男女踩空骑木痛裆的，隔空靠墙忽然跌入泥沟的，还有吃饭故意摁翻一桌饭菜的，等等，无所不及，再辅以各类诙谐曲调的音乐和语音、嘲笑，堪称“邪片”。

类似看戏不怕台高、唯恐天下不乱的“损招”“阴招”，在江南老家历来遭人不齿，痛骂“德离德性”“得嘎怂嘎”或“怂包”。

在常见的“搞笑”视频中，我把不良诱导的作品，大致分为“无聊”与“失德”两种。无聊的“笑”，缺乏积极意义，常以美丑不分、索然无味的形式出现；不少壮汉套上保安制服、歪戴保安帽，说话磕巴、憨不拉唧，以贬损保安形象换取低“笑点”，当属此类。另一种善恶不分的失德“搞笑”，显然有辱仁爱之心。如开着空调午睡，外面晒着几千斤小麦突遭雨淋忘了“抢暴”，居然以滑稽配音轻松调侃。不仅如此，众多网友还在评论区幸灾乐祸留言，建议上线搜索麦芽糖制作技术，既止损还能挣钱，或者干脆扔田里翻倍长苗；唯有两个跟帖同情，表示损失惨重笑不起来，建议找竹席垫上快速风干。

“恶搞”视频另当别论，有的已涉嫌违规违纪违法。如遇自然灾害，山崩地裂，有人制作含有搞笑口吻和字幕的恶劣视频；又如交通事故现场，乃至流浪狗、野猪、疯牛袭击人的视频，也有无德者制成乐呵视频传播……其中隐藏巨大风险，有违道德伦理。

众所周知，未成年人需要平安健康的成长环境。当今学校、家庭和社区，几乎天天在强调安全、排查隐患，你这一出视频带来的负面效应，一下子会让多少人打脸？还有幕后监审作品的那些人，你履过职吗？车站码头机场能做好安检，网络“安检”为何迟迟做不到位？人工智能呢，能实现AI代写论文，难道截不住恶搞视频？！

当然，生活需要幽默，需要笑声，也需要包容性鉴美。善意的玩笑成为生活的调味品，适度的玩笑有利于舒缓紧张气氛、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，还有的玩笑能对不良行为起到监督作用。但是，所有玩笑均非玷污人格占便宜，亦非市井之徒那套充满低级气味的恶作剧，更非危机四伏的毒笑剧。一句话，玩笑失度，则成伤人利器。

一条泥泞的乡村小道，行走着穿红戴绿的迎亲队伍。魔性解说怪有趣的：啊，这看上去很难走的路，实际上走起来并不简单……那个，虽然路途充满泥浆，依旧相信未来可期……哎哎对头，走过这段路，就能看见幸福，是不是啊……不是不是，这都一里多地了怎么还是泥巴呢？瞧着背上新娘子冒汗的新郎官，感受这婚礼主持人油腔滑调的“报告”腔鼓动，谁都憋不住一笑。这便是喜庆的玩笑。

还曾见过这样两则超级搞笑的动物视频——

一只小狗稳稳立在爬行的龟背上。旁白配音极为搞笑——师傅麻烦你开快点，我上班要迟到了！开快点？那你来开。我怎么开？没得驾照。没驾照那你吼个锤子，要坐就坐，不坐你去爬……

一头壮牛拉着板车飞奔在山道上。一路配音解说：这是兰博基尼大水牛，百公里加速仅需一把草。水陆两用，既可翻山越岭，也能潜水游泳；唯一缺点是，它排气时要格外小心一点……

在汗流浃背的劳累中，以开怀一笑的片场，换取轻松一刻的效果，无疑是劳动者的智慧。但这种智慧，在生活中往往被一些人误用，甚至以“小聪明”扭曲，变成十分低级的“俗笑”，极少数人还恶意制造事端挑衅“红线”，导致违反社会公德、触碰法律底线。

食品卫生备受国人关注，却偏偏有人恶心作戏，传播所谓的作品供人“俗笑”：一年轻女子丢人现眼，在裸露的腰间随意揉搓汤圆；一包水饺的大叔故意“表演”，操作时擤鼻涕，让人极度不适。

一抖音视频，显示收费站拦停一辆货车，几位衣着制服的执法人员，靠近车辆后似乎遇上危险，捂着头赶紧跑向岗亭。配音竟是：跟你说了是拉的蜜蜂，还非要查验，被蛰了吧你？相信没？呵笑。

这是嘲笑的事吗？法律职责所在，能照你口述查验“过岗”吗？还有不少作品打“感情牌”，如整治电动车违规，有人见拦车处罚，便借机渲染伤及“弱势”，说什么借钱为刚参加工作的孩子所买，煽动社会对立，丝毫不顾及道路交通法规，无视群众生命安全。

几年前，贵州男子因玩笑诱发邻居心梗不治身亡，后负民事赔偿六万元。去年，“笑果XX秀”某演员，公开挑衅法律、踩踏底线，涉嫌侮辱人民军队，其所属公司被人民法院依法给予严厉处罚。

著名画家吴冠中曾说：“今天中国的文盲不多了，但美盲很多。”的确如此，现代人穷的不是物质，也不是文化，而是审美；少了恰当的审美情趣，生活就会变得粗俗不堪、无聊至极。

再回过头来读《跳水》，要是少一些水手的嘲笑，或者没了水手们“笑得更欢”，孩子趋向冷静，猴子中止“人来疯”，危险也就自然远离。反观故事演变，托尔斯泰已向世人揭示出深刻的哲理。

玩笑有度。不然，就只能为自己的信口开河买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