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离家乡，远离亲人，他们从城市走进大山……闭塞的村庄、泥泞的山路，渴望脱贫致富的村民……当扶贫成为他们奋斗的事业，他们每天都是满满的成就感。他们就是驻守在基层一线的扶贫干部。

杨险峰是宜都市委宣传部驻将军山村扶贫工作队的队长，来到将军山村已经快两年了，扶贫工作开展得怎么样？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历程？他们的到来给贫困山村带来了什么实际变化？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他的扶贫故事……

杨险峰（左）和村民在一起

从替补选手到主力队员

作者：杨险峰

腊月的土家山寨，浓雾裹着细雨，穿行在山路上还有着几分寒冷。在外务工漂泊的游子已陆续返乡，开始一年一度的团圆季，乡村又出现少有的人流、车流。

年关相近，乡情更怯。经过几家门前，我们的脚步声，常引得老人和孩子推门而出，以为是儿女或父母到家了。这一幕，让我眼角抑制不住湿润。与同事看望完最后两位贫困户，时间指在2019年1月31日，腊月二十五。

点开微信，妻子在抱怨：怎么还没回来？

眼看过了午间十二点，我回应道：中午赶不回来了，你们先吃吧。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的，是因为在外求学的闺女昨夜到家，特别通知了父母来相聚，她与全家人整整一年未曾谋面。但一到村里、到贫困户家里，时间就匆匆而过了。

时间是最吝啬的，它从不多给谁一分！这时，我才生出时间最可贵的感觉，有时自己左右不了时间。时下，人们不时抱怨时间都去哪了，我常捋捋日渐稀疏的头发，仰望头顶上的天空，知道我的时间消耗在村庄里，快两年了！一个人，一条心，一桩事，在村庄，人不堪其忧，吾也不改其乐！从开始不习惯，到慢慢适应，再到心之泰然，则成自然罢了！

但时间也是多情的，可以创造无限可能。有幸在国家改革开放取得巨大成功，物质财富狂飙突进的年代，能走近乡村最底层的人群中间，感知他们的喜怒愁乐，并同乡村干部进行田野调查，探讨乡村振兴的现实意义、“幸福悖论”等话题。

（一）起步

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，我深信不疑。多年来生活和工作中皆如此，但驻村扶贫却出自意外。2017年3月间，部里的一位同事因工作调动，他的两个帮扶对象一时无人联系，要人“替补”，领导左右为难，商量我“代替一下”。之前，部里在确定帮扶人时，已经将年过五旬的老同志列入名单之外。“代替”就是过渡一下，同事们一起结伴而去，相约而归。但一月之后，上级部门要求加大扶贫工作力度，市里也积极响应，要求帮扶单位成立扶贫驻村工作队。领导任队长，我变成了两名工作队员之一，跑跑腿，填填表，这事还干得！半年之后，上级进一步严格规定，要求工作队成为常驻工作队，队员必须遵守“五天四夜”纪律。我被“牛绳套在脖子上”，只能进不能退了。

其间，我的老兄老弟也同我一样，在这场“前所未有” 脱贫攻坚战中，几乎同时被组织选中成为首批驻村扶贫干部。在“五天四夜”的日子里，我们开始“静夜思”，是我们身手矫健、经验丰富、工作出众吗？我想都不是，是因为我们都出生在乡村、有乡村工作的经历，且年龄都过了半百，再加上时常流露出的乡村情怀，才被组织“垂青”：“都是乡村的孩子，现在从哪里来到哪里去。”

心态一变，工作状态就变。村里扶贫专干每天工作10小时以上，有填不完的表格，写不完的材料，还有网上要不断更新的数据。她说自己不是村干部，但比村干部还忙，最忙的时候是全体村干部帮助她加班。一段时间，她严重失眠，每天一躺下，脑子里就是各种数据和报表。我被她的敬业精神折服！

我也帮助填表，但时间一长，就发现其中的问题和弊端，上级发下的表格设计很不周全，多有重复，还有多头上报的问题。通过同村干部的交流和实地调查，总结出进村入户“十八问”：共包含姓名、年龄、身份证号码等18个问题，并制作出一张A4卡片。每一帮扶人入户后据实填写，一是节省大量时间；二是避免了漏项。这样，帮扶人可避免重复劳动，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帮扶措施上。这一“问”，受到了帮扶人的认可。

（二）探索

半年后，工作队长被调到一部门出任领导，我变成“孤家寡人”，有点像电影《集结号》中的“谷子地”的形象，经过短暂地磨合，我逐渐成为主力队员。只能既来者，则安之，需干之。

山路弯弯，一头系着大山深处的生态，一头联通外部的大千世界。在动态调整中，不少农户发现同自身条件差不多的农户被评为贫困户后，心里也不平静起来，出现自家庭承包责任制以来要求争当贫困户的现象。还有两父子来村委会诉说贫困程度，要求纳入贫困户。从人性的角度来看，他们没错；从先贤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的告诫，也没错。如果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：“人的本性是，一要生存，二要温饱，三要发展”，更能理解。

当时，网上亦有争当贫困户的言论。于是，提议在村里进行一场家风家训会，请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党员上台发言。这位老人遭受儿子病逝、妻子患病的双重打击，两次被村里列入贫困户。在村民代表会上，获得一致通过。当村干部通知他来填表时，他说：“贫困户不是荣誉称号，我家祖祖辈辈以勤劳为本，以好逸恶劳为耻，只要身体还能干，我就不能当贫困户。现在听说出现争当贫困户的事，我看不起这样的人，村里的长辈看不起这样的人，他的后代子孙也看不起这样的先人。”真是一语惊四座，惊醒梦中人。

同时，村干部选取5个勤劳致富和已经脱贫的典型，宣讲他们选准产业的探索、产业发展的付出和辛苦。山村的风气为之大变。

精神力量胜过良药妙方，信心伴随在脱贫路上。有个失独的贫困户连遭幼子溺亡、妻子患病的多重打击，长期借酒浇愁。记得第一次入户走访来到他家，有着五十多年历史的土坯房四处漏雨，桌上、灶上到处是酒瓶，说话满口酒气，人也无精神。问他一天喝几顿酒？他说一日三顿。最多的年份喝多少酒？他说三百多斤。动员他发展养殖业，他说没钱；鼓励他建房子，他也是说没钱。第二次同帮扶干部上门，他也是用没钱的借口来打发我们。后来，我们组织乡村干部集体上门，慢慢地把当事人的心结打开了，为他量身定做先建房、再养猪种茶的帮扶措施，渐渐帮助他转变观念，重拾信心。2017年，他建起了新房，出栏生猪9头，养牛2头，新发展茶园1亩。特别是新房落成后，他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。每次给他打电话，他总是问今年有什么奖扶政策。

“蜀中无名将，廖化当先锋”。如果“替补”是误打误撞，那么通过半年的驻村扶贫，已经变成热身上场，2018年1月我已担任驻村工作队长。村庄里干部群众积极心态、朴素话语、关心问候，让我信心倍增，我们已经成为一个战壕的战友。用60多天，对全村72个贫困户进行了逐户走访，记准每户地址、人员结构及致贫原因。依靠村总支的集体智慧，重点放在“二不愁三保障”上，同时对基础工作改进完善。如在填写扶贫手册的帮扶措施上，归纳出“五注重”，在帮扶效果上，又总结出“三巩固”。

“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”。什么办法最有效，就用什么办法来解决问题。开会传达精神是村庄最为有效的传统方法，我们信手拈来，通过发展信心会、座谈会、道场会等形式来吹风鼓劲、释疑解惑，得到党员群众的支持，群众满意度不断上升。当然，通过一次二次会议来转变贫困户的思想是很难的，必须激发群众的内生动力，摒弃“等靠要”、安于贫困的思想，最终实现脱贫致富。

（三）展望

有个贫困户居住在最边远的高山上，过去每天为护送一对儿女上学来回需要一个半小时。夫妻俩都很勤劳，但为供养一双儿女读书求学也掏空了家底。男主人在一次放羊中摔伤，造成腿部多处骨折，至今仍有后遗症。妻子受多年皮肤病的折磨，不能从事较重的体力活。纳入精准贫困户后，担心政策享受不到位，担心干部厚此薄彼，担心干部说话不算话，最后各种担心化成对村干部、帮扶人的不信任。我上门去核算收入时，他不签字，说的话也难听，顿感头疼头大。转而一想，贫困群众多是因病因残而缺乏关爱的人群，势单力薄，考虑事情难免走极端。我们不能将自己定义为一个规则的执行者，而应该让自己成为为当事人解决问题的人，要把一项项政策、一项项落实化作行动，化作信任，充分考虑当事人的利益、情感等因素，将来源于生活的牢骚当作工作的短板，自觉加以重新修复，换回信任。这样，扶贫工作的意义就不仅仅是完成一项工作，而可能是挽救一个家庭，化解一场危机，点亮一个人生，甚至是改变一种社会现象。

去年，在我们的期盼中，他家焕发出强大的内生动力，新房建起来了，我们迅速联系住建部门进行验收。他依托山地优势，发展山羊养殖46只，我们及时为他的15只能繁母羊申报奖扶政策。在不断地沟通和碰撞中，担心的雾霾逐渐消散，发展信心日渐增强。元旦前夕，他家的山羊突发疾病，市乡村干部闻讯后踏着积雪赶到现场，及时诊断，避免了重大损失。望着病死的山羊，我们也感到非常痛心，希望他们的精神不能垮掉！可他妻子含着眼泪说“羊还是要养下去的”，让我们看见一颗自强自立的种子已经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！

“一看房，二看粮，三看劳力强不强，四看家中读书郎”。这是扶贫户脱贫验收的“四看法”。这个村先后有16个贫困户的子女享受助学扶智补助政策，也给这些家庭带来精神动力。有家在纳入贫困户时，儿子正在读研究生，年近六旬的父母为每月近千元的生活费四处做工，我们及时为他申报了3000元助学扶智补助，以解燃眉之急。正是有了助学扶智补助的政策，他鼓励儿子继续攻读博士学位，成为全村第一个读博士的家庭，并再获1万元的助学扶智补助金。去年中秋节，他为儿子举行简朴的婚礼。我们为之欣慰，一个读书郎不仅改变了一个家庭的窘境，而且阻断了贫困代际传递。因而，在去年申报脱贫时，他家第一个宣布脱贫。国家扶贫政策不仅圆了一个家庭、一个山村孩子的求学梦，而且印证了扶贫与扶智扶志拔穷根的朴素道理。

山村小故事记录时代大进程，村庄新变化反映执政新理念。近二年的扶贫工作，我见证了全村贫困家庭精气神的变化，从中也获得了巨大的精神能量。但扶贫攻坚还有一段路要走，还要坚定信念，还要不懈努力，要尽我们绵薄之力，实现真扶贫、扶真贫、真脱贫的目标！